2018年1月10日,广州家中,谭秦东被警察带走。警察从内蒙古来,为了抓他,千里迢迢跨越半个中国。
此前三周,谭医生在网上写了篇文,题为《中国神酒“鸿毛药酒”,来自天堂的毒药》,阅读量2000次。
鸿茅公司看到后,随即起诉。称文章损害药酒声誉,为企业带来140万的损失。
谭医生被送进了凉城看守所,关了3个多月。直到2018年4月,事件被媒体曝光。
红星新闻报道《广州医生发帖称″鸿毛药酒是毒药″ 涉嫌损害商品声誉被警方跨省抓捕》,引发多方关注。
澎湃新闻发表评论《医生吐槽鸿茅药酒,动用警权要慎重》。文章直接引向警权动用,触动了全社会关注,人民日报、新华社等媒体转载。
鸿茅国药发布《企业自查整改报告》。企业进行停业整顿,官网下线。各大媒体停播鸿茅药酒广告。
谭秦东被内蒙古警方传讯。当晚,他因情绪失控被送医院。后被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。
四川广播电视台新闻频道sctv4,率先复播鸿茅药酒广告。广告以严肃新闻报道形式呈现。
广告先报道了鸿茅企业的自查,结论是“经检测产品质量合格”。而后是记者采访。
药店工作人员说:“鸿茅药酒在我们店里卖了有10年了,至今也没有说有消费者反应有质量问题,顾客该买的还是买。”
中国质量新闻网发布《多部门核查鸿茅药酒产品质量 抽检合格未检出有毒物质》。
文中列举多部门的《药品检验报告书》和《司法鉴定意见书》,证明鸿茅药酒的生产和加工,符合药品质量管理规范。
据不完全统计,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、河南电视剧频道、广东经济科技频道、成都电视一台、济南新闻综合频道、上海电视剧频道、北京卫视、山西卫视、陕西卫视等等频道,均有鸿茅药酒广告上线。
鸿茅药酒也投桃报李,尽显百年国药风骨。2018年二三季度,鸿茅广告费虽降低了44%,但依然在全媒体广告商里,投放力度居首。
但到2018年末时,鸿茅药酒在零售终端的销量,已从最低谷的20%,上升到了35%。
在2018年4月,鸿茅药酒被舆论围攻时,网上有讨论说:这酒是没救了,不过等风头过了,估计会改个名,换汤不换药重新登场。
当初的鸿茅药酒,因为几个尖锐的“硬伤”才被揪住。问题涉及药酒的安全性、有效性、成分的真实性、和监管的力度。
在药酒配方中,含毒性药材有:生南星、生半夏、生附子。(《医疗用毒性药品管理办法-附件1毒性中药品种》)其中生附子中含有乌头碱,口服纯乌头碱0.2mg即可中毒,3-5mg可致死。
此外,配方中的何首乌,所含的蒽醌衍生物具有毒副作用;苦杏仁,含有剧毒化合物质氢氰酸。
官方回应:鸿茅药酒处方中所用附子(制)、天南星(制)、半夏(制)全部为炮制加工品,不属于毒性中药品种。
假设上述回应成立,成分均无毒名人娱乐手机客端下载,就能保证药酒的安全了吗?鸿茅药酒的配方,是67味药+酒的“大杂混”,它们相互作用下,又是否会有潜在的风险?
这些都是未知数。这种情况下的非处方药,临床试验必须要做毒性试验,并且有义务向社会公布结果。
鸿茅事发后,社会多方要求公布试验数据,但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表示:不属于我局政府信息公开范围,请申请人向内蒙古有关部门申请。
直到5月中旬,山西医科大学司法鉴定中心,对3批次鸿茅药酒进行了毒性成分分析,公布结果无有毒物质。
另一个问题是,鸿茅药酒到底有用吗?真能像宣传那样,“每天两口,把病喝走”吗?
泡制187公斤的药酒,要用白酒160公斤,红糖45斤,冰糖15斤,红曲2斤。其余的药材里,12味药材用料30g-240g不等,55味药材为每种15g。
要知道,一副普通中药,一味药材用量就在10g-15g左右。而187公斤的鸿茅药酒里,用了相当于两副中药的药量,加上白酒160公斤,再加上糖60斤。
算一算里面的药物含量,大概喝400瓶左右鸿茅药酒,才抵上一剂中药的药材剂量,其余喝的都是酒精和糖。
看到这发现,就冲这种药物含量,可能喝了还真中不了毒。鸿茅的领导自己也说过:“一个人每天喝165斤鸿茅药酒,才有可能中毒”。
官方回应:鸿茅药酒药品标准收载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药品标准《中药成方制剂》第十四册,处方含有67味药味名人娱乐手机客端下载,规格为每瓶装250ml和500ml,功能主治为:祛风除湿,补气通络,舒筋活血,健脾温肾。用于风寒湿痹,筋骨疼痛,脾胃虚寒,肾亏腰酸以及妇女气虚血亏。
春雨医生曾提到鸿茅药酒的“豹骨”之疑:一剂鸿茅药酒,需要豹骨15g。药酒年产量15000吨(2007年),每年需豹骨1200公斤,至少600头豹子。
而我国从2006年起,全面禁止野外猎捕豹类和收购豹骨。至今,全国的豹子数量,也只剩3000余只。
那么问题来了,鸿茅药酒有没有按处方使用豹骨?如果使用了,则豹骨来源涉嫌犯罪。如果未使用,则涉嫌制售劣药名人娱乐手机客端下载。
在安全性被质疑的情况下,一种解决方式是:转为处方药,由医生根据患者病情,来界定是否用药、以及药物用法用量。以增强安全性。
但一旦转为处方药,鸿茅企业便性命攸关了。它不能再播出广告,这将直接导致鸿茅药酒“广告轰炸”的营销模式破产。
2018年4月下旬,国家药监局拿出了严厉姿态,责令企业整改,并组织专家,对鸿茅药酒由非处方药转为处方药,进行相关论证。
当时有媒体采访了经销商,对方透露“企业最怕三点,怕禁广告,怕禁销下架,怕改方子。”
“谭秦东有罪无罪已经不重要,别让药监部门禁销,最终别转成处方药,(鸿茅药酒)就能活下来。”
当时持续跟进事件的“大V”周筱赟,最后一条关于鸿茅的微博是这样写的:“谭秦东道歉后,我在微博新写的关于鸿茅的内容都被屏蔽,只有自己可见。我已经尽力了。”
公众的愤慨、公知的质疑、有关部门的表态、专家的讨论...一切有如石沉大海,没有回响。爆料和信息公开,全部没有下文。
当初被指摘的几个“硬伤”,鸿茅国药公司在声明里,打了个太极,又全递了回来。
2018年10月11日,某网站发布一条通讯《舆论风暴后的鸿茅药酒正在“脱困前行”》。
文章陈述饱含激情:“风波后的鸿茅正在‘脱困前行’。这是一次跌倒后的站立,更是一次勇敢的前行。”
激情之余,鸿茅也不失情怀。早在2018年8月,董事长鲍洪升接受采访时就说:“年初订单必须要完成,再困难也要恪守诚信!”
鸿茅国药恪守了年初的诚信;而被送监狱的谭秦东,年初开诊所的计划,应该是彻底黄了。
他把鸿茅事件称为“那件事”,把内蒙古称为“那个地方”。那段记忆,他选择彻底回避和遗忘。
想想当初,鸿茅药酒要能跟谭医生好好聊聊,兴许一切都会不一样。没准那篇《中国神酒“鸿毛药酒”,来自天堂的毒药》,还能变成《中国神酒“鸿毛药酒”,来自草原的特效药》。